【喻黄】沙岸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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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少天迄今为止的二十多年,一大半太过顺遂,一小半太过苦涩。可惜不能选择性地中和一下,否则这二十余载里的年年岁岁便也算是喜乐了。

 

但一朝的不幸就足以使人在剩下的日子里用无穷的精力去补救了,很难说还有什么别的期待。说是不幸不太适合,或许应该换成失策吧。

 

他是怎么把自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?黄少天的记忆有点模糊了。他没想去回忆以前的点点滴滴,温暖也好痛苦也好,都该过去了吧?我已经修修补补这么多年了,也该把我最为珍视的东西还给我了。

 

黄少天此时大概可以知道当初父母为什么那样生气了。那时他随母亲待在B市上大学,他和家里的关系本已经缓和了很多。黄少天在大二上学期时提出要借学校的项目出国留学,父母虽因前事有诸多敏感,但因这两年来黄少天的乖顺表现也没多加阻拦。他们原本就是很宠他顺他的。黄少天相信,如果没有高中的那档事,他大概就会那样自由潇洒、顺风顺水的过一辈子。

 

黄少天的大学专业选的是汉语言文学,他一直对旅游地产感兴趣,但在那样一个时刻,他连自己的专业也没敢认真去争取。黄少天现在才知道为什么父母当初那样反对他和这东西沾边。黄少天一点也不知道姚悦蹊的家庭背景,自然不知道原来他父亲就是房地产这方面的企业家。最后还是黄父扔下一句话,你要么文学要么法律,其他的想都别想了,黄少天在无奈之下选了汉语言文学。浸淫文学一年多,黄少天的文学素养显然没有在黄父期待中沉淀下来,他反倒是去修了两门外语,英语和俄语。大概这一点也成为了父母认为他本就不安好心、早有出国预谋的证据。天地良心,黄少天当时只是闲得无聊,自己看旅游地产的书又不敢让父母知道,为掩痕迹且又无聊便去修了两门外语。

 

如果黄少天出国后乖乖念文学便也罢了,他却是刚去不到两月便打电话告诉父母他要改学旅游地产。这大概在父母眼里是和姚悦蹊建立了了不得的联系的证据吧,黄少天如今想来觉得这事有点好笑。

 

他当初也想过要不就这样听从父母安排随便学学文学吧,反正以他家的关系网也不愁找不到工作。可是人大概还是很难屈从于一些东西的。他已经放弃了一个很重要的人,不想再放弃理想。他黄少天自小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,但他其实对自己的人生目标有着很明确的规划。而且他做决定时有估计过,父母或许会生气,但不至于为了这个也和他断绝关系。于是他本着对自己负责、对父母坦然的原则告诉了他们自己的决定,电话那边的父亲暴跳如雷,威胁他不许改专业。双方争执无果后,家里便宣告让他自生自灭,不再支持他留学所用的任何费用。

 

这个反应比黄少天预想中强烈了些,但庆幸父母没说断绝关系的话。不过是半工半读,黄少天是无所不能的黄少天。之后的日常不过是柴米油盐和繁重学业,没什么好回忆的了。

 

在美国的几年里黄少天断断续续地一直在和父母联系,虽然父母一副冷若寒冰的样子,但黄少天毕竟是黄少天,在他绝不妥协和死缠烂打的招式下,和家里的关系也渐渐回温。他们本就是很爱他的,哪里舍得真的不理他呢。这大概也是黄少天对他们撒娇卖萌的本钱。此时想来黄少天又要更理解一些当时父母气急的心情,那时的姚悦蹊三个字在他们看来无异于洪水猛兽,当然不想他们儿子和他牵扯上一点关系。

 

很多东西真的只有在面临取舍时你才知道你有多珍视它,为了这你可以放弃很多。黄少天在父母的庇佑和宠爱下恣意地活了十八年,他曾在这理所当然式的生活里不知愁苦地听从自我、发展自我。那时候身边的男孩子几乎都羡慕他,黄少天有一颗聪明的脑袋、一张乖顺似蜜的小嘴,有开明的父母,好看的眉眼,少年的鲜活和锋芒,谁会不喜欢这样的人呢。既讨大人疼爱,又受老师青睐,还有一堆女孩子也喜欢和他说话。男孩子也喜欢和他玩儿,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最讲义气。那时候也不会觉得家人对他有特别重要的意义。但是当你有朝一日被逼在家人和喜欢的人中间做出一个选择时,你才会知道你有多离不开这份浓于骨血的感情。少年不知愁滋味,知愁却是无言。

 

黄少天自省这些年虽有略微颓唐,但也并未失去自我,也算大幸。但姚悦蹊这小子却浑似比当初更加耀眼了,也是,他本来就是那种千峰压不倒、冽风吹不折的人。竟还如当初一样对自己吹胡子瞪眼。

 

黄少天略带不屑地翻了个白眼,看着镜子里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好笑,自己还是很容易和他较劲儿。其实刚才在酒店门口自己完全可以做得更完美一点,黄少天叹了口气。摸出手机来看时间,却看见喻文州给他发的消息来。

 

“少天你上次说的照片我整理出来了,我洗印了一些,也有电子档的,不知道你要哪种?”

 

喻文州做事总是恰到好处,黄少天真是有点佩服他。“嗯电子的吧,你回头发我邮箱就好,谢了啊文州!”

 

“你喜欢就好,不客气。”喻文州放下手里的书回了他一句。少天的父母也会很喜欢的吧,没道理不喜欢。大概人们都很难不喜欢黄少天这样的人。看了一眼旁边的照片,那个人眉眼里都带着四月芳菲的暖意。为什么他能用全部的心神去专注眼下,开心时开心地一塌糊涂,绝没有丝毫勉强。人生如果能这样温暖得纯粹已是很好,而他偶尔的落寞和孤峭又为他增了一些说不尽的意味,像是夜里的星子,璀璨得孤傲。喻文州心里想着有趣就不自觉舒展眉头笑起来。

 

黄少天说起父母时带着点或许他自己也未曾发现的炫宝和讨好意味,他有点好奇其中的细节。但愿他是受父母宠爱、受众人亲近的。

 

黄少天感觉在厕所呆的时间有点长了,就往外走去。他有点不安,但也不至于紧张。自和沈黎交谈过后也花了点时间查了查姚悦蹊这些年的履历,自觉心里还是有谱。老实说这个聚会一点也不热闹,但亏得是李远,能让人觉得有舒缓的感觉,但愿今天的过程也如此愉快。

 

“黄少我刚想叫你,却见你一来就往厕所跑,该不是肚子不舒服吧?”黄少天刚落座。旁边的李远就侧过来问。

 

“咳不是,我只是下午水喝多了。今天什么日子,我肯定不能掉链子啊。”他侧过头悄声回了一句,完了语带揶揄地道,“哎李远我之前其实就想问你了来着,我觉得你这几天的心情特别好啊,有什么喜事吗?”

 

“呵呵呵……饭后和你说,好事!。”李远脸上带了笑意乐呵呵地道。

 

黄少天见这样子大概猜出来和什么有关了,可惜现在不方便,否则他还真想好好调侃一下李远。

 

这时陈董和沈黎,并着至临姚悦蹊几个人走过来,黄少天和李远起身相迎,一番客套后宾客落座。饭桌上的气氛远比预想中更好,三杯两盏过去,大家便活络起来了。虽然说好饭桌上不谈生意,但此时联络感情不也为了生意么。

 

黄少天本来也是个活跃的人,但他闷着头喝了点酒也显得有点心不在焉,他对这种饭桌文化没什么兴趣。何况对面坐的是姚悦蹊,让黄少天和他打太极他还真是不太习惯。

 

“陈董,这次贵企请了黄先生这样的人才也不吩咐小辈一声,让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在高手面前倒显得有点相形见绌了。之后的合作里还得多仰仗了。”黄少天怔了一下,姚悦蹊突然把话题往他这儿带干嘛。

 

“哈哈悦蹊你也太谦虚了,谁不知道你的本事呢,不要折煞了我们少天。虽然少天的专业能力很强,但对国内尤其是G市情形的掌握,还得数你们至临近水楼台,只要我们能发挥双方的优势,陶然居这个项目的开发一定没问题。”陈芮端起酒杯语音一顿,“以悦蹊的人脉,知道少天进蓝雨应该也不是方才的事吧。加强联系是很好的,泾渭不必分明但总归还是方向不同。”

 

“陈董可能不了解,其实我和黄先生是老同学了,知道他的动向也不奇怪。不过黄先生可能不太记得我这位老同学了,真是伤心。”姚悦蹊此时看起来有种凌厉的帅气。他转头略带挑衅地看了看黄少天,那人却是不为所动,安静地朝着他微笑。

 

“噢原来是老同学啊?虽然是饭桌上也不用拘泥什么,叫少天就好了嘛,何必叫得这么生疏。”

 

黄少天如果在这种时候不说点什么就不太正常了,他嘴边带出一个朗朗的笑,腮帮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,让人觉得他整个人活泼了不少,“嗯我和悦蹊中学时玩得很不错,可惜后来出国了,那时周遭压力太大了,和以前的同学就不怎么联系了。不过像悦蹊这样才华横溢的人我肯定是不能忘的。”黄少天一边说在心里恨恨地念了几遍张佳乐的名字,好个张佳乐,肯定是这小子把我暴露给姚悦蹊的!说好的死党爱呢!

 

姚悦蹊好像有点不快,不过他表面上自然很平静。他迎合了几句陈芮的话,一边有点出神了。黄少天走得干脆断得干脆,如果不是偶然从张佳乐那里知道黄少天最近回国就任蓝雨,恐怕他现在面对重逢也没办法表现得这么平静。但这不是缘分吗,天知道黄少天在孤身一人走过的岁月里会从事这个领域,天知道他会那么巧回来就任于蓝雨策划陶然居,天知道这么巧至临这边派的人会是他。他有点想笑了,当初父亲那样把二人分开,如今却又借他的手再遇到了。

 

老天真是有意思,亏欠彼此的总要奉还。

 

一次小聚也算宾主尽欢,临了还得各回各家。黄少天和李远送走了老板和沈黎后在旁聊了一会儿,果然李远所说的事和那位女老师有关。原来那天李远送喻文州回住处后顺便送他去机场,就遇到了同行的柳老师。千回百转,李远总算正式认识了柳泓,让她知道了自己的名字,留下了个不错的印象。黄少天也为李远高兴,看着身边的人幸福自己也有种满足感。

 

“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再接再厉!还好我们过一阵子就去G市了,可以多联络下到时我给你打助攻啊!”黄少天乐得不行,他已经筹划起怎么做一名合格的助攻了。

 

李远看着他直笑。有时候满足好像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。有两个可以交心的朋友,有热爱的事业,有喜欢的人……虽然革命的道路是曲折的,但未来是光明的!

 

李远突然戳了戳身边的人,“哎黄少,姚悦蹊怎么还不走啊,我看他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了。”

 

“我怎么知道,或许等人吧。咱们别管别人的闲事了,都这么晚了,我们也回吧。”

 

李远喝了酒当然不好开车,便也说打车回家。黄少天拦住他,“等会儿等会儿,你让我先走,然后你再走行不?”

 

看着黄少天一脸认真的样子,李远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也糊里糊涂地就应了,怎么了这是,难道黄少是个怕黑的人?可上次在沙岸边上他也能睡着应该不会是这样,那他是怕一个人?不是很懂。

 

三言两语里就拦了辆出租车,二人一同过去,李远嘱咐了开车师傅几句,黄少天便要上车了。面前闪过来一个人把他带过身来瞅着他,黄少天觉得有点不妙。姚悦蹊杵在那儿干嘛呢,其实他心知肚明。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,黄少天心下哀嚎了一句,面无表情的去看那个人。

 

“姚悦蹊你喝醉了?要不我把这辆车让给你吧,大晚上的拦个车不容易,不用客气,那下次再叙。”黄少天说着挣开手就要走。

 

“……我现在不想和你废话。”姚悦蹊觉得自己一定一脸黑线,自己刚才根本就没喝几杯好吗?!他黄少天是瞎了还是没长心眼儿啊!行他也知道答案,黄少天刚才就没怎么看他。

 

“那可不巧我最喜欢说废话了。”黄少天横了一眼姚悦蹊,面带不悦。姚悦蹊有点扛不住了,他可以若无其事地听黄少天说上一整天的废话,但他不擅长和他吵架。他曾经很痴迷黄少天略带锋利的措辞和冷傲的神情,时不时去撩拨他,黄少天也会偶尔配合地甩他个冷脸。但黄少天真的生气的时候,他还是会觉得有点寒意。

 

“嗯待会儿随你怎么废话都行。”姚悦蹊有点犹豫,他不想强迫他,但他真的很多话想问。这话里带着软意了。黄少天见不得别人这副样子,一时使不上力,略一迟疑就任他把自己拉到一边了。

 

他转过头对一脸懵逼的李远道:“你先回去吧我和老同学再去喝两杯。”李远目瞪口呆地看着姚悦蹊把黄少天拽到车上去方回神过来,“嗯那我回去了……”

 

 

“姚悦蹊你开车慢点儿会死啊?!你想吓死谁啊!”黄少天靠在座位上无力地挣扎,他刚才喝了点酒,现在这样晃是要干嘛。

 

“抱歉。”说着他把车速缓下来,顺手放了轻柔的音乐。

 

鬼知道他到底把车开哪儿去,黄少天突然想到了什么,“姚悦蹊你要把车开哪儿去,我可不能再喝了,你别真又让我去喝酒。”

 

姚悦蹊低低地笑出声,他的酒量还是不太行。“嗯,你家在哪儿?送你回家。”

 

黄少天狐疑地看着他,有点犹豫。他本以为姚悦蹊会对过去的事追问一番,但他却什么也没问。不过自己也不是很想告诉他家庭地址,还是少惹麻烦的好。

 

“不说我就带你回我那儿了啊。”他偏过头来对黄少天笑,他此时笑得有点傻了。黄少天在脑子里吐槽,按理说姚悦蹊这个人应该一直绷着个脸,否则一笑就暴露了他像个白痴的本质。

 

“别笑,很笨的样子。”他说完侧过头一脸冷漠地去看窗外。

 

其实姚悦蹊笑起来的样子怎么也不能说傻。只是他平时看起来太过锋利冷峭,一笑反而像日光融了高山积雪般明朗,反差有点大。记得高中的时候黄少天调侃他,“如果你常笑笑说不定会多很多姑娘追你。”

 

姚悦蹊听他这么说却笑得更欢了,他有点怀念这种氛围。

 

黄少天嫌恶地瞥了他一眼,拿出手机看到邮箱的信息提示,他点进去看了一下。喻文州照片拍得好,修得也好,黄少天看着照片里的自己有点汗颜。不过父母好像就喜欢这样的照片,黄少天觉得喻文州和他爸妈一定会很有共同话题。老实说他也很难想象喻文州和谁没有共同话题的样子。他好像无所不知、无所不容,黄少天觉得有点感慨,可惜这么个大好青年,听李远说却是个从没谈过恋爱的,浪费资源啊浪费资源。亏他的品味和审美还能保持在一流线上。一个人能活得优雅且有情趣是不容易的。

 

时间已经快到十一点了,姚悦蹊还载着他晃。姚悦蹊不想贸然得罪他、带自己回他的住处,却也不知该送他去哪儿。一些话也没问,他还是很想知道他这些年好不好。

 

“姚悦蹊前面左转一下。”和他这么僵持着也没劲,黄少天也想快点回家睡觉了。

 

“嗯?噢好。”他突然听黄少天出声说话倒是有点反应不及了。

 

大约开了有十分钟便到小区门口了,姚悦蹊把车停下来,黄少天立马就下车了。老天,再坐下去他都要睡着了。

 

“谢了,很晚了你也快回去吧。”黄少天一边说一边走开,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个情况,但他总不能请他上楼吧。

 

“嗯……”姚悦蹊一声回答闷闷地在夜里向黄少天砸过来,让他觉得自己做好像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难安。

 

可是黄少天还是硬着头皮径直上楼去了,背后一道目光让他觉得心慌又难受。

 

进屋后黄少天没开灯,他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,人家都已经知道地址了,要查他一个房间号还难吗?尽管这样想但他还是没开灯。

 

他长长地叹了口气,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出神。这种心情和在异国时的空虚不同,他现在只是无措。

 

他拿出手机来看刚才的照片,忽地觉得心安一点。其实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,他为什么不能和姚悦蹊把过去的事说开了呢?这样好像对双方都好。

 

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抱枕想,如果是喻文州遇到这种情况的话会怎么做?他脑子空了一下,竟然真的发了条短信出去。

 

“文州,如果你因为一些不好说的误会和女朋友分手了,几年后再遇时她来质问你,你会不会把原因说出来啊?”发完后又觉得自己好傻,怎么把这种问题扔给一个才见过一两次的朋友。而且听李远说,喻文州没谈过恋爱。真是病急乱投医了。

 

“嗯没什么,就我一个朋友刚刚问我这个问题,我觉得有点苦恼,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挺无聊的吧?”他揉揉头发又发一条短息去补救。

 

自己这谎也太拙劣了吧?喻文州看到了后说不定会觉得我好笑?

 

黄少天拍了拍脸颊起身走到阳台边上去看,果然那人还在那儿。他觉得有点无奈又心疼,也许说清楚对两个人都好。

 

这个时间,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已经在梦乡里了。黄少天心里喟叹一句,解决吧解决吧,解决了好睡觉。

 

黄少天出门后望着走廊狠狠地拍了下自己,这次一定要说清楚,上次离开太匆忙,连一句正式的告别都没有。彼此好过好活吧,谁都别折磨谁。

 

电梯里吹着冷冷的风,黄少天望着四壁徒然 陡然间打了个冷颤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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