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喻黄/民国设定】薄于云水(二)

(一)在这儿(づ。◕‿◕。)づ

转眼年关将至,黄少天想着该请卢瀚文去家里吃个年饭,虽然只有两个人,但总还有点过节的味道。

这天黄少天和兄弟们按例祭过天地、拜过先祖后,遣人发了年例,他自走到执堂去处理点杂务。一路上霜草哀哀,他突然有些颓唐,恍惚间就又过去了一年了。这十年间,他从一个略知诗书的小子为了手刃仇人磨成了一口锋锐明快的刀,再到掌管蓝雨刑堂的正印,再到现在蓝雨的老大。自己如今好像已经没什么遗憾,却也很难说过得很好。

门外响起卢瀚文的声音:“黄少,魏老大给我们来信了,你快来看看!”

“来了来了亏他这个老家伙还记得咱们,哼其实不看我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。每次都那些话他还真有耐心,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正经。”

卢瀚文捂着嘴侧身笑,黄少每次都这么抱怨却又迫不及待拆信的模样实在太有趣了。黄少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,卢瀚文颇为配合地咳了一声正色道:“拆信拆信。”

展信读毕,黄少天把视线落在卢瀚文身上:“魏老大交代的事还是你去办吧,小心些,最近风声紧。”完了却是皱眉转身去看堂中一块匾额。

“嗯放心吧。魏老大说的事黄少你怎么看,这么几年了,其实我觉得也不是没道理……你若实在不愿去和魏老大会和也不要紧。大不了时局再紧张些时咱们便明面上散了蓝雨吧,你没必要在这儿撑着的,这样的日子没什么趣味……”

卢瀚文一番话说完有点紧张地去看黄少天,那人却远比他想象中镇定。“我不可能去和魏老大会和的,我对那些事没兴趣。蓝雨我也不会散,当初他把蓝雨交给我,我就一定要对它负责。”

他说着转过身来,把视线落到门外一方虚无的天空,“虽然临时政府给了我们一定压力,但我们也可以趁此合作发展些别的领域。人若能定下来,谁想一直飘着。他们毕竟不如我们地皮子踩得熟,真想管好这片地儿,各方的势力都得加以平衡。你不用担心,顾好我们家的生意、管好手下的兄弟们,其他的事由我和王杰希出面和政府的人去说。”蓝雨和微草是上海滩历史最久根基最深的帮会了,这两位说的话哪方势力也不敢轻视。

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黑白两道,蓝雨和微草的性质也太过复杂。如果只想组建一个黑帮就想在上海立足还是太天真。

卢瀚文心下安定,突然想起了什么:“对了你还记得之前我说的喻文州吗?”

“嗯他怎么了?”黄少天突然想起之前在码头上的乌龙。虽然他当时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追他,但人在现实面前还是要冷静一点地。不过是个男人,这个没了还会有更好的。

“我接到消息,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出任政事部文书局副局。”

“呵呵,这倒是有点意外……不显锋芒的样子嘛。行我知道了,看来还得和他继续打交道。”与他的履历并不十分相配的职位。

“我也挺意外的,不说他的履历,以他父亲的地位怎么也不该在这儿来。初时听说他回国我花了不少心思在他心思上,没想到他一副要隐匿的样子。”

“这倒未必,他那人去哪儿也匿不了。而且现在有多少人都看着他呢。”黄少天脑子里猜测了一下可能的局面,却也还没个确切的思路。“对了瀚文,后天年三十来我家吃饭哦。”

少年看着他对喻文州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心下有点不好的预感,听到他后半句话却是忍不住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,嘴角小小的虎牙让他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少年感。他一边应着一边踮脚,试图去摸黄少天的头发。

“哇哇你小子干嘛?冷不丁吓我一跳,你以为什么啊,我只是看你一个人,体恤后辈才让你和我一起吃饭的。黄少的头是谁都能摸的吗?”他黄少天舞着手作势要来抽他,卢瀚文撒脚丫子就要跑。

“是是只有魏老大才能摸咱们黄少的头,我错了我错了。”那小子语气里却是毫无道歉的诚意,笑着往门外跑开了。

黄少天作势追了几步就停下来,暗笑自己怎么也像个孩子一样和他闹。他一边好笑一边回身越过门槛,甩手关上门。门外天如空空镜面,堂内花草瑟瑟作陪。

 

喻文州回家正碰上春节期间,他本没什么事可做,却也不能赖在家里,每天都得当展品一样在母亲身边被人围观,他觉得自己都快笑得脸部僵化了。诗初还调侃他,这小妮子真是越来越顽皮了。

不过这次回来他倒是有些意外,父亲对他不似从前一样诸多要求,故此他的工作也顺利定下来了。父亲真的老了,他清楚地感觉到这一点。当初叱咤风云的将军也不得不服老啊,喻文州有点感慨,他知道父亲对他寄予了多大的期望,他也从来不敢辜负。

其实他从未觉得多辛苦,父亲虽然一直对他严格要求,却从来很尊重他。这大概也是使喻文州养成这性子的原因吧。喻文州既有军人的凌厉和敏锐,又有文人的才气和温润。如果要他自己评价,他大概会含笑说一句,他倒是更想做一个随性的人。

这日已是农历二十九,他应好友之邀到霞飞路的南来顺小聚,却不想遇见了久已不见的黄少天。喻文州进门便见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,一只手撑着下巴,一只手百无聊赖地转着茶盖。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招呼他。

“少天?”

“啊?”黄少天好像很久没被人这样叫过,有点惊惶地循声看来人,却见是喻文州带着笑在五步开外的地方正望着他。

黄少天未带防备的回头,喻文州看着他眉间的惊措和一点羞恼心想,这反应真是太好玩了,真难以想象这样的黄少天竟然是蓝雨的老大。

不过可惜他这一副可爱的模样只持续了不到一秒的时间,喻文州有些遗憾。黄少天收起惊讶的神色,敛眉起身来叫他:“喻……文州?”黄少天觉得自己语气里带了一点做贼心虚的意味,希望这个人不要察觉到才好。

“嗯叫我文州就好。”那人的笑容依旧是无懈可击的恰到好处,让人挑不出一丝差错,黄少天突然觉得有些没劲。“我可以坐这儿吗?”

“呃请坐吧。”

“有朋友吗?”喻文州说话间走近些,看了一眼桌上的两副碗筷,笑吟吟地问。

无论怎样,喻文州的皮相他还是太喜欢,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样子,虽然黄少天知道这人的笑不一定是出自真心的,却还是很好看,总让黄少天想起夏日映着云影的湖心。之前被压抑的想法突然又发出了芽,黄少天在心里把自己鄙视了一番。

“算是吧,不过他已经走了,请坐吧。”黄少天状似漫不经心地把视线落到窗外热闹的人群中去。

喻文州也不以为意,落座坐定。他抬眼看黄少天的侧脸,察觉到他似有心事却又不好多言,虽然他称他少天,却也知道二人不过泛泛之交。一身藏青色便服让黄少天整个人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,即使作出散漫的神情也不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放松。

“少天心情不好么,这些天也未联系我,我倒是挺想和你说说话,早知道当时也留个你的地址了。”喻文州抬手给黄少天冲了一杯茶,一边不急不缓地道。

黄少天回头来看对面的人,却不答话。他心里觉得有些好笑,不想招惹他,这人却自己送上门来了。

伙计这时送来一些酒菜,让二人略有些微妙的气氛缓解了些。“爷,这是刚刚那位离开的客人点的酒菜,吩咐我送来,您二位慢用。”他一边手脚伶俐地收拾了桌上的残盘,一边摆上新鲜的菜式,还服务周全地二人各斟了一杯酒。“二位这是小店佳酿,不可不品呐!”

黄少天颇不耐烦地摆手让他少废话,随手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。喻文州在一旁笑着也喝了一些。酒是绝顶好酒,可惜酒中多了些什么。

黄少天心中本就烦乱,也绝没想到那人有胆量算计他,喝酒喝得痛快,等他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时候已经头晕手软,他一开始只当是这酒后劲太强,也不以为意。喝了几杯茶、稍坐一会儿后却还是不见好转,他这才隐隐意识到自己着了道儿。

喻文州只开始略喝了一点,此时并没有不适之感。他看着黄少天面带红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,还惊讶黄少天原来也是个不能喝酒的。可那人却连步子都走不稳,眼看就要往旁边倒了,喻文州闪身过来扶住他,却被黄少天一下子甩开。他并没使什么力气,喻文州却愣了一下,黄少天手上的皮肤好烫。

喻文州再怎么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,他只是没想到竟遇到这么一遭尴尬事。他把黄少天拉住不让他挣开,在他耳边悄声道:“别动,你这样子太危险了。你在这儿等我一下,我来解决。”

黄少天却受了刺激似的反应更强烈,提拳就要来揍他。喻文州好笑,这人怎么攻击性这么强。喻文州轻易地拆了他的招,缚住他的手,带着笑意靠近他:“你现在这样还想怎样?这里人太多了,再在这里纠缠下去不妙,信我。”

黄少天迷蒙着眼睛看了喻文州一眼,有点丧气的垂了头,任他把自己扶到座位上。那人却是三步并两步走出门外去,黄少天不知道该作何感想。其实依他的想法,他也不是不能解决,这附近有那地方,他随便解决下也不是不行。喻文州却拿住他不让他走,现在这人又出去是什么情况?他该不会驴我吧,黄少天神志不清地瞎想。

喻文州出门叫过一旁在车里等候的阿云,吩咐了他一番,叫他在这儿收拾残局,待会朋友来也给他们道个歉。回身进门却是扶起黄少天从侧门走了。

等黄少天神志稍微清醒过来时已在喻文州的车上,喻文州从车内的镜子见他回神,便问该送他去哪儿。

“我去喻文州你痴线哦?”黄少天扯了扯领口有点火了,随口飚了句家乡话,若他清醒时他是决不会和喻文州这样说话的。可是现在他火里火燎,心里空得慌,一股无名火自小腹烧得他脸红气喘,若喻文州不在一旁他真想自己解决算了。

你他妈都没想好怎么弄就带我跑个屁,老子自己的话现在都已经解决了好吧!

喻文州也不着恼,听着他话音带狠却软绵绵的语调倒觉得有趣,回头看他却正好撞在黄少天的眼里。他努力端靠在座位上使自己看起来更镇静,但薄薄的汗和绯红的脸颊还是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慌乱,但又很可爱。汗水打湿了他额前的发梢,甚至一点点顺着脸部的轮廓往他优美的颈项里缠绵而去。

喻文州有点慌乱的别开眼神。他觉得自己有点失策,自己好像是想得不太周全。黄少天这副样子,他该怎么帮他。其实自己当时只是觉得黄少天那副样子不适合在人前显露出来,也没多想就带他走了。

可自己对黄少天这副模样也不太有抵抗力的样子。他努力使自己凝聚精神认真开车,脑子里却想着黄少天的模样,那人一汪含情带水的眼睛些微动情,眼角泛着湿润水色和浅浅的羞赧,不似平日的冷漠或初见时故作的乖顺神色,即使眉间带着几分作势的狠色也很诱人。

他觉得自己的状况也有点不对了。黄少天在后座蹭着身子不安地微颤,他虽然尽量咬着嘴角压抑着气息却还是忍不住低低地喘。车里安静得有些不正常,使黄少天的低吟和细微的磨蹭声更加刺激人的感观,空气里的温度变得更加灼热。喻文州毫不怀疑地想,如果他抚慰性地去摸那人的额头一定会被他烫伤,可自己又一定舍不得离开。

“喻文州,前面……进左边的巷子。”黄少天快要崩溃了,自己再撑下去就想死了!这个时间瀚文现在应该也不会在我家,今早刚送走舅舅,应该没人……如果有人他真的想一刀杀了算了。自己这副样子被喻文州看见已经够丢脸了,再多一个人他还要不要混了。

舅舅……黄少天视线透过车帘的一隙往外看去,眼神涣散地想着陈年往事,觉得脑子里冷静了些。舅舅这次来看他也劝他回故乡去做些别的生意,他想起十年前他离开的时候,这位两鬓微斑的老人也是这样佝偻着背流泪劝他,余晖融进了远处的江面,带着暖色也带着凋零的意味。夕阳最后的温度和近处江面的浅蓝色调把这段回忆染得太过煽情。

“天天,报仇了又怎样,你父母也不会愿意你跟着魏琛去和那些事打交道的。听我的话,留下来吧,我会抚养你长大的。”

可自己还是离开了,偏远的码头徒留少年瘦长又纤弱的背影和长辈的空许叹息。小小的少年满心都是复仇的念头,怎能被这些话阻了前进的路。如今仇也报了,自己也不再时常动刀动枪,竟然真的做起了生意,真是好笑。

喻文州听到他带着冷意的笑声回首看他,却见那人眼神凄凄,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的意味。喻文州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,他说不清是心疼还是莫名的嫉妒,脚下踩油门驶进了左边的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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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哥,我、我想开车……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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